终期於尽

困于旷野,长眠不醒。

Born - Over the Rhine

致明媚春光 

>放飞自我

  

   

1.

偶尔的,苏沐橙回想起十五岁的春天。

   

那是联盟建立之初。一切都还是新生的模样,新兴的运动与新兴的队伍,他们一起在泥潭里摸爬滚打,没有人能预料这么小小的一方天地将来能到达多大的宽度,繁荣昌盛还是最终杂草丛生。她和叶修还住在原来的旧房子里,只不过也快要搬出去了。陶轩盘下了老民房的两层楼,修了嘉世的新宿舍,又考虑到他们俩的特殊情况,硬是帮忙在旁边租了套两室的小房子把钥匙塞到叶修手里。末了还拿卷起来的杂志拍叶修的头,说让小姑娘和你挤一间房像什么话。

春季在这个时候滑向了末尾,像江南温和的水,在指缝间溜走抓不住尾巴。苏沐橙在厨房洗盘子的时候突然就这么留恋起来,也不知是对这样一个温暖的季节、还是对即将离开的住了十几年的房子、抑或是窗户口看下去的那棵小院里的玉兰树。


“你的装辅导书的那个大纸箱还要吗?还是说挑一些出来我帮你打包进别的箱子里,剩下的让人收走?”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过后叶修从她的房间门口探出头来,苏沐橙于是关了水龙头,在围兜上擦着手走过去看,一路上小心翼翼地跨过散乱的各个大小纸箱和物件。电视忘了关,刚好放着第一赛季的宣传片,她想起来叶修愣是没有露脸,由好脾气的吴雪峰替了他那个队长的位置。

“啊……这都是我好几年前的东西了,要不就一起拿去卖废品吧。”

真的不要?叶修和她一起蹲下来。


距离有些近过头,闻得见女孩子胡乱扎起来的长发草莓的洗发露的香味。苏沐橙撇过去看见叶修的侧脸,后者正翻看着箱子里的书和笔记没有看她,青年与少女就算蹲坐着也恰好有那么一头的身高差距,许久没理过的头发遮掩了锋利的线条,竟是稍稍有那么一点的陌生起来。

嗯,不要。她把视线转回来,盯着那堆花花绿绿的封面一个劲地看,然后咧了咧嘴笑。


“我都是高中生啦。”



2.

即便是三年以后,苏沐橙第一次站在萧山体育馆,穿着嘉世的队服接受全场欢呼的时候,回想起那个几乎是标志了一个全新开始的春天,她也依旧不能确定自己的决断是福是祸。

她不断记起来她最终做下决定的那日,坐在不大的房子里客厅地板上翻着叶修这三年里为数不多的照片——多数是吴雪峰抓拍的产物——用“今晚吃泡面”这样的语气对他说我想和你一起打荣耀的时候,他并没有露出任何吃惊的表情,反而笑起来,摸了摸下巴说好啊。


联盟里知道她有个哥哥的不多,知道她和叶修关系的也不多。但其实真要说起来她和叶修是个什么关系,她也说不准确。

老一批的嘉世成员,多是当年一起打本开黑当过队友的,这点义气自然有,虽然知道队长还要照顾个没成年的小姑娘,但他不说、他们自然也不过问别人家的私事。等苏沐橙住进了训练营生宿舍,叶修也就把住了两年的房子退了,后来的队员也只是知道叶修对苏沐橙格外关注,剩下的、也没人有那胆量去问。


她后来就很少去学校了。

三天两头往训练营跑,跟着正式队员训练,晚上再自己给自己加练、咬咬牙补上操作短板。但这日子也没持续多久,高中班主任一个电话打过来,约了叶修面谈。

苏沐橙很是忐忑地跟着去了,已到中年的女人在礼拜六的下午和他们在办公室里谈了一个小时的话,苏沐橙紧张得一直攥着拳头,手心里微微冒汗,用着小学以后就没有过的端正坐姿,实际上一个字没听进去。大约是看出来她这份忐忑,女教师递了她瓶奶茶,小瓶的,还热着,正适合暖手。

最后要走的时候,苏沐橙才把神游在外的思绪拉回来。叶修颔首道别,站在门口等他,轮廓在夕阳下面模模糊糊的,而向来以严厉著称的语文教师给了她个拥抱,苏沐橙清晰地看到她眼角化了妆还是遮不掉的皱纹和身上大概是香水的味道,很好闻。

“至少还是要把高中念完啊。”


落下的课还是要补上,加练也没法练了。她也不明白叶修怎么就改了主意,铁了心要她拿到高中毕业证书,愤愤不平和荣耀里认识的朋友道苦水。

“那不是很好嘛。”楚云秀——那是苏沐橙后来才知道的她的真名——声音里带着笑意,苏沐橙觉得声音那么好听的人现实里一定也是个漂亮的女孩子。

“那样你不当职业选手也有条路可以走呀。”


不当职业选手的话。


可是我是一定会成为职业选手的。她摇摇头。

我得成为他的帮手啊。



3.

第四赛季结束的时候他们去旅行,那个时候苏沐橙还没有到不裹成个粽子没办法出门的程度,他们还没开始交往。

夏初的季节杭州染上青葱的颜色,在这样燥热的天气里两个人把地图摊开在客厅地板上,大开的窗户里灌进来温和的风, 客场作战去过的城市被毫不留情地用红色油性笔狠狠划了大叉,手指从西安划到四川再到西藏。

这一走就是一个多月,一大一小两个箱子拖着说走就走说停就停,苏沐橙放心地抛掉了在这一年里好不容易养成的各种习惯——墨镜、口罩,帽子——一切用来伪装身份的东西。

布达拉宫里她突然想起来,问叶修说拜佛祖的时候是不是要祈求保佑?

她的同行人对此不可置否,道:“你可以许个愿。”

她狐疑地看过来,微微挑挑眉,对上旁人装作无辜似的眸子,没忍住上挑嘴角。于是虔诚地双膝跪地,扣头三拜,额头碰上冰凉的石板的时候她想了想,要是请求保佑的话

——那就,请保佑他能荣光加身吧。


这一年里吴雪峰退役,没了帮忙分担的人,叶修的工作又忙了不少。苏沐橙急是急,但能帮上的也有限,她能做的不过是完成一切被推到自己身上的商业任务、像是要替叶修分担他不能完成的那份一般,以及、更努力地训练。

而这一做就是四年。


四年能用来改变些什么?

四年又足够改变些什么呢?


足够让一个核心被架空、被围剿、被抹杀。嘉世亲手把英雄绑上审判台,经年累月的血浸润着的石板在正午的阳光下反射着光,一切无处遁形,而早已被放逐的英雄终于沦为罪人。

苏沐橙终于迎来第一个没有叶修的春天。坏处是每个大清早她都不能开门就见到人了,得跑到马路对面去才行,去的时间不凑巧还会打扰下了晚班的叶修的补觉时间。对此她撇嘴,颇为不开心地敲诈了兴欣的网管一顿甜点。

——但是,没关系的。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漫不经心地用小勺子刮华夫饼上面的冰激凌,对面的人手撑着下巴看她,和十年前相差无几的场景。他承诺的事说到做到,至少、对她来说向来如此。

所以,等就好了。

等来年,她就又站在他身旁,一起披荆斩棘了吧。



英雄不是因为被人们需要才成为英雄的。

是因为他本来就是啊。



4.

苏沐橙越过嘉世的选手席的时候,恍惚间觉得回到了那个一切开始的春天。时间还早,嘉世的颜色还鲜亮,她还没有决定成为职业选手。


那是第一场比赛,她穿过长长的通向休息室的走廊,那个人就倚在门板上,远远看见她就开始笑,顺手还掐掉了烟,那光线和现在一模一样,他的笑也一模一样。


她走过去,像走向自己的未来。



5.

同时,也是她永远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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